乌克兰MYKOLAIV(美联社)——他们认出了电视修理工。

今年6月，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南部奥列什基(Oleshky)发生了灾难性的大坝坍塌，洪水冲入他们的家园，摧毁了他们的生活。志愿者救援人员和卫生工作者说，这些尸体太臃肿，颜色太浅。他们描述说，看到了像橡胶面具一样的脸，在最后一次疯狂的喘息中凝固了。但对于那些秘密统计溺水人数的人来说，尤里·比利并不陌生。

这位性格开朗的56岁老人是镇上的常客。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了解到，他曾为许多家庭提供服务，每天都在教堂墓地对面的一家商店工作，他被埋葬在一个匆忙挖好的乱葬坑里。

他的女儿阿纳斯塔西娅·比拉(Anastasiia Bila)在电话连接不稳定的情况下，清楚地记得他的遗言。他亲切地叫她“娜斯提亚”，希望能缓解她的焦虑，因为洪水迅速上涨，淹没了600平方公里(230平方英里)，淹没了第聂伯罗河沿岸的整个城镇和村庄，这些城镇和村庄大部分位于俄罗斯占领地区。“在被占领时期，我见过更糟糕的情况。”

文件- 2023年6月10日，乌克兰奥列什基镇被洪水淹没的房屋。(美联社图片/Evgeniy Maloletka)

美联社的一项调查发现，在长达22个月的战争中最具破坏性的一章中，俄罗斯占领当局故意大幅低估了死亡人数。6个多月前，科尔松南部地区的卡霍夫卡大坝发生了灾难性爆炸，导致大坝被毁。俄罗斯当局控制了死亡证明的发放，立即移走家属没有认领的尸体，阻止当地卫生工作者和志愿者处理死者，并在他们违抗命令时威胁他们。

“这场悲剧的规模，不仅是俄罗斯，连乌克兰都没有意识到，”斯维特拉娜说。她是一名护士，最初负责收集死亡证明的过程，后来逃到了乌克兰控制的地区。“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俄罗斯没有对本文提出的问题作出回应。俄罗斯说，在其控制的大约408平方公里(160平方英里)的洪水泛滥地区，有59人溺水身亡。但仅在俄罗斯占领的奥列什基镇，就至少有数百人死亡。乌克兰军方官员估计，洪水发生时，奥列什基镇的人口为1.6万。奥列什基是战前被占领区人口最多的城镇，即使乌克兰军队重新占领该地区并能够进行实地调查，死亡人数的确切数字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美联社采访了三名在奥列什基保存死亡记录的卫生工作者，一名埋葬尸体的志愿者，她说她后来受到俄罗斯警察的威胁，以及两名从该地区向乌克兰安全部门传递情报的乌克兰线人。根据他们的描述，乱葬坑被挖了出来，身份不明的尸体被运走，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其他居民、救援志愿者和最近从该地区逃离的人进行了近12次采访。美联社还进入了一个由3000名奥列什基居民组成的封闭电报聊天群，他们发布了躺在街上的尸体、警察收集的尸体和许多失踪人员的消息。

大多数接受美联社采访的人都要求匿名，或者像斯维特拉娜一样，要求只透露他们的名字，因为担心俄罗斯对仍在被占领土上的家人进行报复。

总之，这些说法揭示了俄罗斯当局有意掩盖大坝坍塌的真实代价，美联社发现大坝坍塌很可能是莫斯科造成的。奥列什基的居民担心，随着战争的持续，他们长期的创伤可能会被遗忘，他们曾经心爱的田园诗般的家园也会逐渐减少人口。

一个被遗弃的小镇

6月6日凌晨，大坝决堤，造成第聂伯罗河下游大范围洪水泛滥，在几小时内淹没了乌克兰控制的右岸和俄罗斯占领的左岸的整个社区。

起初，俄罗斯任命的赫尔松政府告诉居民不要惊慌。在其官方电报频道的一篇帖子中，它强调“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大多数人过着正常的一天——遛狗、上班、呆在家里。这些选择后来被证明是致命的。

到了下午，水位迅速上升，强大的水流冲走了一切，淹没了两层楼的房屋。老人挣扎着爬上屋顶，人们紧紧抓住烟囱等待当地救援人员的救援，这些救援人员大多是拥有船只的平民。

(美联社插图/彼得·哈姆林)

当地人说，在洪水发生的头三天，占领当局无处可寻，尽管最初安抚了居民，但显然已经逃离。明显缺席的是警察和检察官，他们都是俄罗斯任命的官员，有权处理死者。

尸体在夏天的炎热中堆积腐烂，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哀号的家属走近镇上的医护人员，不知道该把死者送到哪里去。

“很多人被淹死了，”该市主要的初级卫生中心奥列什基区多学科医院(Oleshky District Multidisciplinary Hospital)的护士长斯维特拉娜(Svitlana)说。这家医院后来变成了被迫离开家园的人的避难所。肉的腐烂使许多尸体膨胀起来。“人们像气球一样在城市里漂浮。”

他们需要被埋葬。“我们承担了责任，”护士说。

他们有权根据乌克兰法律和俄罗斯的统治签发死亡证明。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不久，俄罗斯于2022年3月占领了奥列什基，此后这家医疗中心就成为奥列什基居民的主要医院。卫生工作者继续从乌克兰领取工资，以电子方式存入他们的银行账户，这是将他们与祖国联系在一起的关键纽带，因为占领的严厉法律开始改变他们眼前的一切。

俄罗斯卢布在市场上取代了乌克兰的格里夫纳。一些居民接受了俄罗斯护照，以使占领下的生活更容易。记录乌克兰人的死亡人数，主要是洪水前的炮击造成的，成为乌克兰控制的最后痕迹。

对于医院的医护人员来说，这是国家的需要。在占领当局于1月1日禁止用乌克兰语签发死亡证明后，卫生工作者继续秘密地这样做，以确保首都基辅的乌克兰医疗数据库是最新的。居民们获得了两份证书，一份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新居住者，另一份是为了保持他们的家园。卫生工作者告诉居民隐藏后者。

(美联社插图/彼得·哈姆林)

大坝坍塌后，立即采取了同样的程序。

洪水过后的第一周，总共有大约15份死亡证明通过电子方式发送给了流亡在外的卫生机构医疗主管斯维特拉娜·谢尔迪乌科娃(Svitlana Serdiukova)，她在政府控制的乌克兰远程跟踪登记情况。

所有15人的死因都是溺水窒息。

俄罗斯证实了死者的身份

6月12日，一切都停止了。

6月9日下午，俄罗斯国家紧急救援服务人员回到了奥列什基，三天后，他们开始重新控制局面。

他们带来了大型卡车和道路清理设备，并提出首先将人们疏散到哈尔松地区的拉登斯克，然后从那里将他们重新安置到俄罗斯的车里雅宾斯克和图拉。居民们拒绝被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只要求被带到奥列什基的一块干燥的地方。

他们被拒绝了。许多人留在原地。

俄罗斯当局对这家医院下达了严格的命令:医生现在被禁止为洪水灾民签发死亡证明。但是，他们仍然被允许签发其他死因的证明。斯维特拉娜和同为医院护士的叶莲娜说，新规定是口头发布的。

他们说，从那一刻起，洪水受害者必须被转到卡尔松地区的其他设施进行尸检，如卡兰恰克、斯卡多夫斯克和亨尼切斯克，由占领当局批准的医生在进行法医检查后负责颁发证书。没有这份重要的文件，亲戚们就不能埋葬他们的家人。

斯维特拉娜说，她向警方施压，要求发布官方命令，证明自3月份以来一直实施的旧政策已经改变。她说，他们没有，并以威胁的方式回应她的询问。

“他们说:‘你要承担这样做的后果。’我说，‘好吧，我准备好了，医生也准备好了。’”

该命令剥夺了医生对洪水灾民的责任。这也剥夺了他们为基辅保存死亡记录的能力。

谢尔久科娃的记录不能再保持下去了。她收到的最后一个乌克兰死亡证明是在6月14日。

警察每天都来医院复印医生出具的死亡证明，以确保这些规定得到遵守。“你需要了解我们在什么情况下在那里工作——在FSB、警察、检察官的领导下，”斯维特拉娜说。FSB是俄罗斯安全部门的首字母缩写，是苏联时代克格勃的主要继承者。

医院将不到50具尸体转到新的尸检中心，但这并不能反映死亡总数。居民们得到了具体的电话号码，可以打电话给警察，警察会派工作人员来收集发现的尸体，完全绕过了医院。家庭成员被收取1万卢布(约合108美元)的服务费，这对许多被占领的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两位护士说，那些负担不起医药费的人请求医生写一个不同的死因，比如“心脏病发作”，这样他们就可以尽快被埋葬。

没有亲人认领的尸体再也没有出现过。

救援人员还在奥列什基的街道上巡逻，收集死者。

6月15日，医院开始接种甲型肝炎、痢疾和伤寒疫苗，人们越来越担心水源性疾病。斯维特拉娜说，镇上负责街道清洁的市政“Pobut”服务部门的一名工作人员来的时候明显喝醉了。

斯维特拉娜让他清醒后再来。但这名40岁出头的男子回答说，看到这一切后，他忍不住喝了起来。他说，他奉命从倒塌的房屋下挖出死者，把他们埋在万人坑里。

他认出了一些。

“那个电视男淹死了，那个姜黄色的，Yura，”他告诉她，根据斯维特拉娜的描述，他指的是自己的发色。

她也认识他。

文件- 2023年6月7日，在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新卡霍夫卡，水流过倒塌的卡霍夫卡大坝。(美联社图片，文件)

父亲被埋葬

尤里的女儿阿纳斯塔西娅·比拉(Anastasiia Bila)在入侵前逃离的乌克兰西部城市利沃夫与父亲进行了最后一次通话。那是6月6日下午3点左右。

他拒绝从他们家撤离。他有两只不能抛弃的德国牧羊犬。

连接断断续续。她劝他，如果水位继续上涨，就到房子的二楼去。半小时后，她试图再次打电话，但没有人接听。

她在私人电报聊天中恳求道:“比利伊·尤里·阿纳托利约维奇，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了，”她写道，并补充了他最后的已知位置，他的家地址:德尼普罗夫斯卡，85岁。“请帮我找到我的父亲，也许有人看到或知道他的下落，任何信息。”

5天后的周日，比拉的叔叔带着妻儿租了一艘船去看他哥哥。他们找到了比利的尸体。他告诉阿纳斯塔西娅，她可以停止寻找她的父亲。

尸体被埋在奥列什基市中心东正教波克罗夫斯卡教堂院子里的乱葬坑里。比拉说，他和其他人不可能被埋在其他地方，因为大多数地方仍被洪水淹没。

比利的店一直在同一条街上。

她说，比拉的叔叔目睹了葬礼，他向她回忆说，坟墓里浸了氯。牧师为死者祈祷。

卫生工作者说，由当地乌克兰人组成的Pobut工人按照占领当局的命令行事，负责收集和埋葬死者。在6月10日至20日期间，他们每天都在挖掘。尸体被埋葬时没有棺材，甚至没有包裹他们的袋子。

卫生工作者说，由于该部队是按照占领当局的命令行事，所以将人埋在乱葬坑里的决定很可能是这些当局做出的。

Bila说:“第一批尸体被埋在市中心(教堂)，因为90%的城市都被水淹没了。”她说:“这些尸体没有经过医院处理，没有尸检，也没有死亡时间，他们被立即埋葬了。”

谢尔久科娃后来证实比利伊不在乌克兰的登记名单上。官方认为他是失踪人口。

比利被埋葬的坟墓里的确切尸体数量尚不清楚。比拉说，她的叔叔没有告诉她确切的数字。他生活在被占领的地区，没有回答美联社的问题。

但美联社采访的医院工作人员估计，这一数字在10到20之间。有一段时间，他们试图记录谁被埋在哪里。他们要求亲属填写表格，详细说明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他们是怎么穿衣服的，然后，他们被埋在哪个坟墓的哪个地块。

“尸体被收集起来，埋在一个乱葬坑里，以确保他们不会在城市街道上开始腐烂。在解除占领之后，将会进行挖掘。到那时我们才能调查一切。”

随着俄罗斯国家紧急服务的恢复，整个过程变得更加有序。他们带着运送尸体的卡车和一支特别救援队抵达。

被俄罗斯救援机构运走的身份不明、没有亲属认领的尸体的命运也不得而知。护士叶莲娜走近一个卡车司机，问他他们会怎么样。

她说，他随口告诉她，没有亲人的尸体被埋在了乱葬坑里。没有棺材，装在黑袋子里。

虽然几位接受采访的人提到了比比拉父亲埋葬的地方更多的乱葬坑，但美联社无法确定这些乱葬坑的确切数量，也无法确定其中埋葬了多少人。

Bila认为自己很幸运。至少她的父亲被埋葬在他深爱的小镇上，甚至在死亡的威胁下也拒绝离开。

和许多人一样，她在等待乌克兰解放这个小镇。然后，她说，“我可以把他重新埋在一个合适的墓地里。”

的威胁

志愿者不怕尸体。当洪水淹没了她在奥列什基的社区时，漂浮的尸体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让她激动。她十几岁的时候目睹了她最好的朋友的死亡。

“让我害怕的是活人，”她说。

6月7日，她、她的丈夫和三个邻居开始疏散被困在家中的居民。到6月9日，她第一次看到了尸体。尸体“肿胀，部分腐烂。他们漂浮着。我经常认不出一个人，”她说。

有些人被困在粘稠的泥浆下，必须挖出来。她把她认识的大约20人带到医院，希望亲戚能认领尸体。其余的人被带到城里的另一个教堂，由一位牧师祝福，埋葬在镇上的墓地里。她说，她收集了“100多具”尸体。

卫生工作者估计有200到300人在奥列什基溺水身亡。“我甚至不敢大声说出来，”叶莲娜说。

根据救援志愿者、报告亲属死亡的居民和卫生工作者的说法，许多人年纪较大，无法离开家或爬上屋顶。

“我亲手埋葬了他们，”这位志愿者说。她说，没有钱雇挖掘者，但人们自愿免费挖矿。这些坟墓挖得很浅，只有1米(3英尺)深。再多一点，它们就会泛滥。这位志愿者说，她用床单盖住了他们。她说，当这些东西用完后，她找到了塑料薄膜。

这名志愿者说，坑是为每个人挖的，但有时多达三个人。

但当俄罗斯救援服务返回时，这项工作就停止了。占领当局禁止志愿者收集或埋葬死者，并告诉他们这是警察的工作。

俄罗斯紧急服务卡车到达。目击者说，身穿白色紧身衣的工作人员将死者装进黑色袋子。一名司机告诉志愿者，他们将被送往亨尼切斯克(Henichesk)进行尸检。亨尼切斯克是一个被占领的港口城市，距离这里约有三小时车程。

几天后，几名警察来到志愿者的家。她说，他们告诉她，一个线人告诉他们，她曾参与掩埋没有死亡证明的人。他们询问她为什么运送尸体，以及她打捞了多少尸体。她解释说，没有别的办法，尸体都臭了。

她说，他们训斥了她，告诉她没有收集尸体的权利，并最终强迫她签署一份文件，承诺她不会再收集尸体，因为她没有合适的资格。

这位志愿者说:“他们告诉我，如果我继续这样做，他们就会把我关起来。于是我就不这么做了。”“我为自己和家人感到害怕。”

她说，从那以后，警察几乎每天都来她家。

“他们有视频记者来这里展示俄罗斯是如何帮助这里的。他们想隐瞒大坝爆炸的后果，这样人们就不会谈论有多少人遭受了苦难，有多少人需要帮助。他们想把它藏起来，”她说。“这就是他们禁止我们的原因。”

天壤之别

证据仍然隐藏在奥列什基:详细记录死者的文件，埋葬地点，照片，秘密收集的死亡证明。

斯维特拉娜说:“我把所有这些文件都藏在门后，这样就没人知道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被遗忘，有些人可能会离开，他们的生活将会改变，但有了这些文件，没有人会忘记。拯救它们很重要。”

她正在等待乌克兰解放这片领土，以便真相大白。她清空了手机，并留下了文件，以免落入俄罗斯人手中。俄罗斯人经常阻止乌克兰人离开占领区，并进行彻底的安全检查。

居民们在返回乌克兰控制的领土后对美联社说，该镇的大部分地区不再适合居住。洪水过后，许多人仍然下落不明，而战斗也越来越近。据报道，乌克兰军队正在Krynky地区附近推进，该地区距离Oleshky 40公里(24英里)。居民们说，炮击造成的洪水中断了一段时间，但猛烈的炮击又重新开始。

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指责对方拆毁了大坝，但分析人士一致认为，俄罗斯有动机。大坝倒塌的时候，乌克兰发动了令人失望的反攻。洪水改变了第聂伯罗河的地理位置，使乌克兰军方领导人制定的计划复杂化。

据六名离开的居民说，现在奥列什基的三分之二已经消失，整个地区和房屋都被摧毁了。

斯维特拉娜说:“有两个乌克兰人。“一个是战争，一个是悲剧，很多人无家可归。另一种是生活得很好，很繁荣。”

在奥列什基，城镇居民之间的分歧加深了，有时是在一个家庭的成员之间。这名志愿者的妹妹搬到了俄罗斯。比拉说，她的叔叔及其家人与她疏远，因为他持有亲俄观点。

斯维特拉娜说，仍在奥列什基的同事告诉她，她8月份离开后，她的办公室遭到了洗劫。但她确信这些文件仍然被隐藏起来。

“这是一本经久耐用的书，”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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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维科夫在乌克兰基辅报道。